编辑 康荦 文 康荦 美编 崔洪洋

  2023年，由陈宇担任原著作者&编剧、张艺谋导演的电影《坚如磐石》上映，以犀利的故事剧情和深刻的人物描写获得了市场的广泛认可，在国庆档期位居票房首位。同时，对电影细节、背景、人物原型的各种解读也成为网络搜索的热门。2024年1月，陈宇创作的原著小说《坚如磐石》由花城出版社出版，与广大观众读者见面。日前，“陈宇·冬日客厅暨《坚如磐石》新书分享会”举办。陈宇与编剧、作家、中国电影文学学会副会长宋方金，伯乐营销创始人张文伯，曲艺、话剧演员金广发一同做客北京SKP，分享《坚如磐石》的创作初衷与情节细节，探讨短视频时代下深度创作的价值。

“小说《坚如磐石》会让喜欢电影的人更加过瘾”

  陈宇：我认为文学和电影就是两种艺术形式，每种艺术形式有自己的属性和特质，也有自己选择内容和表达内容的方式，所以它们必然是两种不同的东西。从文学到电影，必然会出现有些地方删减了，有些地方强化了的情况，某种程度来说，这是电影这门艺术形式本身的特质。
  电影上映以后有很多观众和朋友都问我故事原来是什么样的？电影里没有表达的部分是什么样的？还有一部分人说这条线这个人物很有意思，不过瘾，他背后还有什么故事吗？所以我有一次发微博说，好像《坚如磐石》成了一个考古学的对象。为了回馈这些朋友的疑问，或者说他们的不满足、不过瘾，我出了这本原著小说。小说里面有很多电影由于篇幅无法表达的东西，也有一些本身在当时写的时候就知道电影中不会出现的东西，因为它是人物的背景、人物的前史，是编剧和导演认识这个人物需要的情节，这些也都收到小说里了。
  所以总体来说，这部小说会是让喜欢这部电影的人感到更过瘾的延伸阅读。另外一方面，作为文学作品来说，它是我对悬疑小说的一种尝试，因为我自己特别喜欢悬疑小说，我可能是看悬疑小说最多的编剧之一，从阿加莎·克里斯蒂和柯南·道尔的《福尔摩斯》，到现在比较流行的东野圭吾，也包括很多小众悬疑小说。我自己也想尝试一下，希望经常看悬疑小说的读者们可以看看能不能打动你们。我也是很忐忑，作为编剧我写了很多东西，但是作为文学出版这是第一次，所以也是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指正，肯定还有很多地方不成熟。
  张文伯：刚才陈宇老师说了，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虽然都是诗书同源，但毕竟展现的方式、呈现的方式不一样。不过有一件事很多朋友都很关注，就是电影当中很多人物的命运结局。我在看完这本书之后很诧异，也很惊讶，我发现书里写的一些人物，这里面有主人公，有次要人物，和电影当中的表现其实是大相径庭的。我们看电影的时候会觉得为什么这么设计结尾？这个人物真的是好的或者坏的吗？会有很多疑问，但是通过这本书已经全部解答了。
  陈宇：可能观众比较关心主人公的命运，就比如电影中有的人死了，在小说里面他其实没有死；在电影中有的人活下来了，在小说中可能死了。这个有各种各样的原因，一方面电影呈现的方式不一样，包括观众的心理期待也是不一样，小说的受众是另外一些群体，他们的心理期待是不一样的，所以小说可以有不一样的结局。一个人是否存活下来有很多偶然因素，在电影里面不存活下来更能打动观众，但是在小说里却有更大空间。
  电影和小说的主题、内涵是一致的，世界观、价值观是一致的，只是在情节处理上，因为两种艺术形式的不同，有可能不一样。
  宋方金：陈宇老师在我印象中是第一个把科学概念引入文学的。原始到农耕文明、到工业文明，其实一直都是文学、哲学、科学、宗教学，大概有这么四大车轮一起往前飞驰。但是飞驰到今天大家发现，哲学已经远远被落到后边，文学现在也落后于科学，因为科学已经到量子领域，我在这个序里写的，陈宇老师最重要的一个概念叫“叙事动力学”，“叙事动力学”下面有两个概念，是陈宇老师发明的，一个叫升维，一个叫类型准确。
  升维是什么？我举一个例子。电影《满江红》里面，我们一直以为张大和岳将军余部要杀秦桧，我们以为是刺杀的故事，后来发现原来不是杀秦桧，而是从无边无际的大脑中取出一首词，这首词就是我们现在的一段民族记忆。原来这个故事讲的是什么？讲的是对抗遗忘，取出民族记忆的故事。这就是升维。这个升维不是美学范畴，也就是说，希区柯克发明一个概念叫“麦格芬”，“麦格芬”用一句话说就是，凶手是谁？他要取什么？或者说我们去火星取回什么，我们这个故事的驱动力是什么。一般是一把钥匙，或者一段密码，一封电文，或者某个核潜艇、核导弹。陈宇老师想的是什么？从升维概念来想，它可不可以不是一个实物？钥匙、核潜艇、图纸、情报都是实物，在《狙击手》里面也有情报，那也是“麦格芬”之一。在《满江红》里面升维到什么？它不是一件实物，它可不可以是一首没有什么物理实际用处的词？在这种情况下《满江红》作为民族记忆被拿到非常高的位置上。
  我们很多时候文学创作或者文艺创作，往往提灵感，灵感是不可信的，灵感也是有方法论的。我在这本书的序里面所提出的陈宇老师创作上的方法论，不光可以作用于我们的创作，也可以作用于我们的生活，这个概念是我想要大力推荐的。

  陈宇
  编剧、导演
  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

  宋方金

  编剧、作家
  中国电影文学学会副会长

  张文伯
  伯乐营销创始人

  金广发
  曲艺/话剧演员

短视频时代下的深度创作

  陈宇：我其实有一个困惑：大家每天拿着手机，每天花费在短视频和短剧上面很长时间。我看到一个数据非常惊讶，2023年全年电影票房为549.15亿元，其中国产影片票房为460.05亿元，而2023年微短剧全年产值已经接近400亿元。据推算，五年内微短剧市场规模有望突破千亿元，会超过电影的产值。另外，2023年上映的电影数是618部，票房破亿的电影有70部；2023年共上线短剧1400多部，各个平台播放破亿的作品有326部，破3亿的作品68部，破10亿的超爆款作品4部。
  从这些数据可以看出，短视频这种形式已经极大占据我们的生活。其实我是有些惶恐和困惑的，我很担心在短视频的时代，观众的情绪满足是非常直接的、快速的，在这样一种快餐式的消费环境下，像我们这样做一个电影、写一部长篇小说，探讨人性的深度和人类思想深层的，还能获得市场、获得广大观众的关注吗？深度创作在这个时代是否还有意义和价值？
  张文伯：因为我们的工作是在做营销，“营销”这个词很大，具体一点讲我们就是在做传播。传播这个事，咱们说用科学的逻辑来讲，其实是一个刺激反射，我们制造一个能够形成刺激的信息，希望获取有效的刺激，它的反射是什么？我会对你的这个内容产生好奇，想讨论，然后产生更进一步的消费，当然我们希望这个消费不是停留在短视频平台本身，而是希望他因为在短视频上看到这些短的内容，而想去消费长的内容。
  从现在中国的电影市场来看，可以这么说，如果你有100万的宣传预算做宣传的话，通常来说可能90%，或者至少80%的钱要花在短视频上。因为现在短视频平台汇聚最多流量，基本上对于各种各样的人群全覆盖，你必须要在人最多的地方做曝光和触达，才能有一个更好的转化。
  我个人的观点是，现在观众在分流，的确有很多人就满足于从短视频那样的刺激反馈循环当中获得满足，但是也有另外一些人，把短视频当做当下这个时代的一种新的宣传手段，虽然也获得爽感，但是最终希望在更长的内容里面获得更大满足。
  金广发：说实在的，我最原始的诉求就是不同质化，这是我最早做短视频的理由。我看到泛滥的这些东西不喜欢，包括美颜拉得足，画面越来越清晰，从全高清到4K、到8K、到更高，到同质化的这些表演复制，这是我不喜欢的。如果我自己想参与的话，找的切入口就是不同。如果别人美颜，我就越弄越丑。如果别人需要更清晰的话，我就把它做到最不清晰，甚至最早的时候看不清楚，比现在还要不清楚。别人做得很短的时候，可能只有20秒左右的时候，我们要做到将近1分钟，要做长。别人要怎么样的，我反正背道而驰。对我感触大的就是要做多元化，做不同，找到跟自己兴趣或者认知相符的人，这样才能让自己真心融入这个环境。我唯一的偶像是黄家驹，他在《光辉岁月》里面有一句歌词叫“缤纷色彩闪出的美丽，是因它没有分开每种色彩”。在互联网大环境里也是这样，要杀出一条路来，属于自己的，行了更好，不行也无所谓，本身也是一种尝试。但是我运气比较好，结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和受众群体，包括像陈宇老师这样能够读懂我的受众并不多，很垂直，但这种才是对我往后的道路包括创作道路更有用的，这就是我一直在坚守的。
  很少，很小，受影响只能说是我愿意有的时候迎合的时候我可以迎合，我多数是不愿意的，我多数是带着那些小朋友玩儿，属于男生那种游戏感的东西，我带着他们，告诉你们一个好玩的东西，我来把它创造出来，你们去玩它，是这种。
  我不喜欢用别人的东西，我喜欢自己创造，创造完让别人去玩儿。
  宋方金：陈宇老师的问题让我想起黄家驹的一首歌词，“无聊望见了犹豫，达到理想不太易”。我觉得是无聊望见犹豫的时代。实际上我跟陈宇老师的思考是同行的，但是我想说一点不同的观点。如果我们以十年之内来看，我觉得短视频确实跟长视频构成某种内卷；但是如果我们以一百年的视角来看，1895年电影诞生的时候是什么？《水浇园丁》《火车进站》都是短视频，短视频承担不了长视频。我每次回到农村，看到我们村里的人欢天喜地地在刷微短剧，我们村里的这些人即使不刷这些微短剧，也不会刷《漫长的季节》和《坚如磐石》，我们现在这些荒蛮的微短剧创作者，为中国广大的、看不到优质剧和优质电影的人群创造了一种精神产品，我要谢谢他们。
  陈宇：也就是说把他们从麻将桌上解放，并不是从电影院里。
  宋方金：对，他们本来也不进电影院，他们看到一些新的东西，我相信在每个时代，荒蛮的东西永远是开始的，因为我们从原始走向丛林，从丛林法则走向法治社会。所以当我看到抖音、快手……看到这些短视频的时候，我在深夜刷的时候，我刷着刷着经常热泪盈眶，我觉得这些新的技术产品把一个时代硬生生地端到我们面前，让我们看到隐蔽的、广大的旷野。不是在北上广深，不是在省会城市，他们要看什么？我们为他们生产过《短暂的季节》吗？但是现在有人为他们生产，而且非常好的是，这些产品还有一些已经影响到欧美日韩，我觉得非常好。不管怎么样，它都是一种输出。
  今年有好多人找我来写微短剧，我也是微短剧创作人群了，然后我向这些微短剧制片人学习微短剧关键词，他们给了我这些关键词：战神无双，鬼魂重生，霸道总裁，没来由发疯，耳光扇到冒金星，皇后娘娘来打工，大杀四方报血仇，不劳而获过一生。我把这些关键词输入ChatGPT，我说你给我写一个微短剧故事大纲。ChatGPT说，建议您不要创作此类产品，因为世面上已经有此类产品了。一寸短一寸险，一寸长一寸强，我们现在是一寸短一寸险，一寸长却不一定一寸强。
  所以陈宇老师的担心是有道理的，但是一个时代出现某种事物也是一种存在主义。我一是希望给微短剧一定的生长空间，二是希望微短剧的创作者也要男儿女儿当自强，尽可能把它往内容端走一走，因为如果再不走的话，也是危险的。所以我是希望看到双向的奔赴，我希望看到微短剧能够在未来和电影、电视剧、网络剧四分天下。